2023年12月6日星期三

驚醒夢中人

回來的機上旁邊坐了個身材健碩短髮的香港人, 我一向都不傾向胡亂搭訕的, 所以只禮貌地點頭,自己看書和睡覺, 老伴則一齣一齣的看電影, 到了飛行的後半段, 她看起《毒舌大狀》來。我間中瞄兩眼字幕, 評論了一兩句, 說某些講法在騙外行人, 真正情況不是這樣的。鄰座這位先生忽然打開話匣講起香港來, 他說自己是在紀律部隊工作, 但不便詳細講職位。他叫我走了就不要回去了, 香港變了云云。我反問他為甚麼不走, 他說他已申請提早退休, 也去了駐港英國領使館面談過, 準備用5+1 BNO去英國,慨歎在九七前可以過政治部也沒有去, 否則就一早就有英國護照了。這些話當然不能盡信, 我講幾句police jargons他明顯不懂, 他根本不是警察, 當年又怎入到邵氏呢? 無端端講乜邵氏? 九七前的政治部是為英國政府搜集情報工作的特務機構, 英文叫Special Branch, 簡稱SB, Shaws Brothers的logo也是SB, 所以邵氏成為政治部的花名, 一聽到是邵氏的就不會多問了。我認識一個曾駐過守邵氏而後來做了大狀的人, 現在已離開了香港。鄰座這位先生屬於那個紀律部隊我大概估到的, 我在網上找下有甚麼international conference在此舉行就知道了。我也為這位先生擔心, British Consulate外面有很多眼晴的, 提早退休可能泡湯了。

這次回去看到跟幾個月前的分別很大, 食肆的生意勁差, 有一晚7點多經過一間餐廳, 迎面來了幾個穿西裝看似下班的人, 他們說可以包場了, 我望進去, 一個客都沒有。Post convid的經濟問題, 究竟是經濟抑或政治問題呢? 一天到晚在喊八股口號, 又指摘別人在搞對抗, 絕大部份的人只想安居樂業, 都政治冷感了, 誰會對抗? 要對抗的人不是出走了就是被治死了, 一般人連發表看法都不敢, 投晒降喇, 還有甚麼能力和膽量搞對抗? 不過, 標少這村夫野叟又怎會懂呢!

我從來都不鼓吹別人移民的, 這些決定各有因由, 也要準備承受一定犧牲的, 並非每個人都承受得起的。移民到澳洲今年大旺, 7台前晚說一星期約9萬人, 一年就40多萬, 第一位來自印度, 第二位是中國, 第三位是英國。為甚麼這麼多人來, 無需惴測, the fact speaks for itself。

最近有位女士出走, 我想起娜拉(Nora), 純緒自由聯想, 情節完全不同。戲劇大師易卜生(Henrik Ipsen)在A Doll's House寫的娜拉, 像莎士比亞的Hamlet的獨白to be or not to be, 娜拉是to leave or not to leave。易卜生這劇中的主人翁Nora是依據他好友Laura Kieler的遭遇為藍本的創作。現實生活的Laura為了籌錢醫治丈夫的癆疾而偽造支票, 被丈夫發覺後送了她入精神病院, 之後復合一起生活, Laura Kieler日後成為名作家。Nora的情節很不相同, 她不想在幸福家庭裏做丈夫的傀儡, 在丈夫與情人之間作選擇, 棄夫去會情郎。百多年前這種思維屬道德倫亡、大逆不道的行為, 不為社會所容的, 所以當時演出也面對很多限制。娜拉所提倡的是女權。100年前魯迅也寫過一篇《娜拉出走後》, 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文藝會的講稿, 姑且引幾句精警的: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 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 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
然而娜拉既然醒了, 是很不容易回到夢境的, 因此只得走; 可是走了以後, 有時卻也免不掉墮落或回來。......

時代不同了, 魯迅已封塵。生於不同世代, 現代人已沒有娜拉走不走的苦惱,  現在苦惱的事日後看也不值一哂, 後之視今, 亦猶今之視昔。最好不停做夢, 不要醒來。

2023年12月1日星期五

味蕾與地雷

第一次看陳柔縉的書, 是上個月在台北誠品買的: 《大港的女兒》。看到一半已產生兩種感覺: 台灣版的阿信的故事; 香港未必可以賣。於是在網上搜尋天地及三聯有否出售, 答案是找不到這本書, 陳柔縉其他書卻有。香港的誠品就慳返啖氣, 在比較少人看實體書的時代, 香港誠品已淪為零食及精品店了。


書皮介紹作者的出身和著作, 法律系畢業的陳柔縉曾為記者, 後來成為作家, 在台大兼任副教授。維基說她兩年前死於交通意外, 她自小立志做大官、做大事(不是想做貪官啊!), 但在她見盡官場百態後(不是看了《官場現形記》), 決定從事寫作。這本小說以真實及虛構的情節交織而成, 以孫雪娥(小說中的孫愛雪)事蹟為藍本, 由她出生寫到九十歲, 經歷日治時代、二二八、白色恐怖到蔡英文再當選。我的政治味蕾已減退, 政治味蕾已是政治地雷, 所以不可詳細講這本書, 基本上是百折不撓的奮鬥故事, 以高雄為起點, 為逃避專制政權和白色恐怖而移居日本, 使人慨歎的是歷史太多相似的重複事情發生, deja vu。這本書好看, 但我沒有做筆記, 390頁,  下半部一氣呵成地看完, 再去台灣我會買一些陳柔縉的書。

大港是指高雄港, 一切情節的發源地。孫愛雪的堅毅, 男子漢大丈夫猶有不及。陳柔縉在書的後記這樣描繪主角:

        二十歲前後, 三年之間, 遭逢兩次椎心的離別, 父親與丈夫先後政治性逃亡。

        她原可以赴日念大學, 原可以是醫生太太, 這些都被政權更換捉弄變形。在送別丈夫的高雄港邊, 抱著不足一歲的女兒, 舉起她的小手, 向著無邊的海上, 向著不知躲在哪一艘船上的丈夫, 揮呀揮, 「跟爸爸說莎悠娜拉!」我問, 「你哭了嗎?」她的表情嚴肅得像在指責這個懦弱的提問, 「沒有! 為什麼要哭!? 遇到這麼不甘願的事, 哭, 就輸了!」

可能有人感到奇怪, 為甚麼我常跑台北。其中一個理由我以前講過, 是開戰前多留一些回憶。另一理由是訂機票選multi cities比只來回香港更便宜。還有很多其他理由, 譬如買書、吃素...

在一個英雄有淚的年頭,  有耳無嘴, 於無聲處聽驚雷。

下一本輪到看英文書了。

2023年11月19日星期日

親簽書

董橋在《記得》46篇結集成書的隨筆裏, 多次提及張充和, 驅使我翻看《合肥四姊妹》, 十多年前看過的一本書。看畢四美的一段歷史, 一場夢, 盡散懸珠千點淚, 燦爛飛霞去, 夜迷茫, 春痕無着處。


繼而又看了幾本英文書, 有關法律的就不看了。

倦勤而久未動筆, 致使有些網友關心起我的健康來, 托賴, 身體沒出忿子, 肚皮沒增贅肉, 沒有長期病患, 腦筋也沒栓塞, 活在當下, 看書玩樂, 冷待世態, 修心閉嘴, 小心走路以免仆倒, 所以身邊事物也沒看清楚, 甚至視而不見了。白日夢也不發, 帶幼稚的心, 向司長學習, 只發多啦a夢。

最近在台北誠品買了一些書, 其中一本是黃春明的《秀琴, 這個愛笑的女孩》, 黃春明的親筆簽名版。以前只看過黃春明3本鄉土小說: 《看海的日子》、《兒子的大玩偶》及《莎喲娜啦·再見》, 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自此都沒再留意黃春明, 以為他已經沒有再創作、大腦乾涸了。帶着懷舊的心來看黃春明, 《秀琴》也是舊題材, 30年以上的腹稿, 3年前改寫後才付梓出版。黃春明的題材, 感覺有點像廟街歌王尹光最近的演唱會, 只吸引老餅知音。小說以戒嚴時期為背景, 在黑社會、白色恐怖的魔爪空隙下討活的鄉民, 任人宰割。秀琴「被」配合拍攝一齣臺語電影,  最後被安全局局長乘醉奪去處子之身而精神崩潰了。安全局長最不安全。舊時代的課題, 在新時代換上新瓶重演。


人生如戲, 在政治的舞臺上, 大部份平民百姓連臨記也稱不上, 只是電腦湊拼出來的佈景。當然也有些演着微末角色的人, 但真正的導演根本不是掛著導演名銜的人, 究竟是誰也說不清。只要不談政治, 不關心政治, 不關心周遭事物, 不發表意見, 虛應導演的指揮就萬無一失了。 反正具有高見者,  他們說的比唱的好聽, 閩南話所謂十嘴九腳穿。看這些鄉土小說, 認識的臺語, 已不只是「查某」「查埔」這些字眼,  還學了「駛目尾」、「三八」、「塞奶」之類的詞彙, 蠻生動有趣的。看到送人豬腳麵線來消災祈福一幕, 不禁發出會心微笑, 以前老伴行山時跌倒, 同行的臺灣朋友之後也送豬腳麵線來。

與老同學碰頭, 獲贈親筆簽名的一本講重塑公民教育的書, 11年前出版的, 是老同學把博士論文修輯刋行的學術著作, 由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出版。在近年急劇遽變下, 同一題目, 也可寫另一篇博士論文了, 新酒新瓶。兩個沒染髮的老頭, 四十多年沒見面了, 於是噴了七八小時的口水, 浪花四濺, 話題比路軌還要長, 待續。老同學一方面驚訝我寫時評的膽量, 另一方面鼓勵我繼續寫, 留下歷史的佐證, 但不要在公眾網域發表。這是個只宜吃安樂茶飯的時代, 看戲好過唱戲, 在一個隨時要下跪謝罪的地方, 躺平擺爛乃養生之道。熱忱殆盡, 就要懂得放棄, 遠離顛倒夢想。近期買的十幾本書, 還在等我翻閱, 就不想花費時間寫文了。

最近去法鼓山一行, 悉值籌備11月底舉行的水陸法會, 很多地方都蓋上白布。有異於一般廟宇, 大殿的匾額不叫大雄寶殿, 而是「本來面目」: 「不思善,不思惡,這是一念不生的境界,就是你的本來面目。」

2023年9月12日星期二

卷帙飄香

有些人有些地, 只能寫從前, 不能寫現在和將來。在涕淚交零、框架桎梏中生活的時代, 越雷池半步, 惹麻煩一筐。寫文章要像行雲流水, 無滯無障, 在靈謐的環境, 自在閒適的心情, 才能孕育靈感, 獲謬斯眷顧。Thomas兄在上一篇尖刻批評某些KOL, 嚴格講那些根本稱不上KOL, 講吃他們不是老饕, 賣弄色情他們又不及鹹網, 他們搞那些東西, 怎稱得上Key Opinion Leader, 他們只憑點擊率高, 追隨者眾, 真的能寫一篇亮麗無雙的文, 內容也只是空洞無物的, 甚麼opinion也欠奉的狗屁, 或者只是嘴角殘留的餿漬。

董橋說, 六十開外都是老頑固, 讀來讀去還是老書好, 讀一遍年輕一遍。他對Pearl Buck的My Several Worlds推崇過, 我在網上找, 1954年初版的書, 沒有Penguin classic版, eBay, Amazon找到的都是老陳皮, 單是郵費都要幾十元澳幣, 又不確定這些二手書是否保存得宜, 所以我都打消了想買的念頭。我一向不愛電子書, 總喜歡捧實體書來看, 隨時翻閱, 大「便」不言的時候也可以跟隨節奏閱讀, 緩屎急便只會決定看多看少, 安坐不拉也可繼續磨蹭。老外以number 1, number 2來含蓄表達, 上課期間小孩要上廁所, 小號大號, 以1、2來表示。中國古時稱之為出恭, 大便小便叫大恭小恭。至於大辯不言則出自《齊物論》, 意思是善辯者寡言, 在此開個同音的玩笑。

思華上周末忽然走來串門子, 我們這把年紀, 大小毛病都會像討債的隨時找上門, 我就勸她放緩生活節拍。倥偬歲月, 禍福無端, 於闃無人影處, 聞卷帙飄香, 調素琴, 閱金經, 心性修持, 也是養生良藥。思華已封咪不做廣播好幾年了。在火紅年代, 14歲就上井岡山受訓, 是被栽培的對象, 不是今時一眾心紅面紫濃得化不開的投機份子可相比。思華近年已不論政, 前些時潛心研究《紅樓夢》, 夢魘後說紅樓, 蒼茫豔事一樁, 不蹚渾水。

董橋認為, 文學從來宜悲不宜喜, 悲情易為, 喜興難工。我認為寫文章不單是滄桑裏磨刀, 也是醉裏挑燈看劍, 文字要凝練、冷峻、執傲、豪邁。暴潮過後, 燈火闌珊, 激昂消退, 感情不再濃烈。牽縈至今, 百般滋味。淡淡哀愁, 心緒縹缈, 啃着消化不到的變遷。浮華表面, 內裏掏得虛空, 遽變之後的遽變。屏幕前一張張嘴臉, 五官齊全, 卻像放錯了位置。豈有豪情似舊時, 都已被雨打風吹去, 只餘一腔酸楚。時代更替, 洪澇淹沒了老歲月, 迅雷不及掩耳。崢嶸深不可測的前路, 隨遇而安, 「顛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 就一定不會掉隊了。

我只是心懷舊情的偽知識份子、假文人, 現在連鸚鵡以羽濡水救火之心也歿了。

2023年9月9日星期六

雲在青天水在瓶

我一向寫博文都不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 既不charismatic也不debonair, 畢竟一直在鬥獸場討活, 養成戰鬥格, 久而久之, 厲兵秣馬成為惡習。厲兵即是磿刀霍霍, 秣馬是餵飽戰馬, 隨時候教。法庭的上訴判詞以中文頒佈的初期, 把arena翻譯成鬥獸場, 後來發覺這詞過於貶損法庭的莊重性而改用「格鬥場」一詞, 由英文enter into the arena而來, 意指法官多嘴, 過份盤問被告, 自己也進入格鬥場。另一種描述是「多嘴的法官是吵耳的銅鈸」 (an overspeaking judge is no well-tuned cymbal) 。我就覺得用鬥獸場更達意。想像一下古羅馬的鬥獸場, 不是鬥人就是鬥獸, 把對手打倒地上, 刺殺或放生, 視乎主子的指示, 要看主子thumb up/down。現代thumb up即是肯定性的褒獎, 相反而言thumb down是否定性、貶斥性的。電影Gladiator的劇情誤導了我們, 電影中主子thumb down是叫格鬥勝方刺殺打敗躺在地上的鬥士, 在歷史上當時的手語恰恰相反, 拇指向下是饒他一命的意思。

中英文拙劣的標少不敢胡謅, 「論文罹文網, 抗世違世情」, 胡謅幾句一定招致妄友攻擊, 上一篇已有批評我「研究」一詞的用法, 敢情是鄙人中文太差, 這批評我怎樣看也不明白, 只好裝作大辯不言, 由他去吧。是大辯不是大便喔。

湊巧地董橋書中有一篇講:

俞平伯致周作人的信有一封說他一九二三年出版的《紅樓夢辨》始終賣得不好, 一旦再印改名《紅樓夢研究》竟然好賣了。那是「辨」字給「研究」兩字一棒打扁的時代悲喜劇...

可見「研究」多厲害。

上一篇沾染了一些董橋的書卷氣, 所以寫得優雅一點, 可惜自幼不長進, 基本功太差, 看董橋古意盎然的文章, 吸收能力有限, 難收正果, 邯鄲學步, 失子之業。「雲在青天水在瓶」, 心領神會。

有時我也粗略看下博文的留言, 主要是檢查一下有沒有誹謗別人的話, 人話鬼話汎濫, 比洪澇更凌厲, 黃大仙也不能自保。看留言不期然聯想到錢鍾書的《讀伊索寓言》的蝙蝠:

例如蝙蝠的故事:蝙蝠碰見鳥就充作鳥,碰見獸就充作獸。人比蝙蝠就聰明多了。他會把蝙蝠的方法反過來施用:在鳥類里偏要充獸,表示腳踏實地;在獸類里偏要充鳥,表示高超出世。向武人賣弄風雅,向文人裝作英雄;在上流社會裡他是又窮又硬的平民,到了平民中間,他又是屈尊下顧的文化分子:這當然不是蝙蝠,這只是——人。

歲數大了, 語文基礎不牢固是改不了的歷史事實, 只能靠玩味和賣弄來拖沓。

2023年9月5日星期二

老歲月的醇醪

我看完的書會問老伴看不看, 相反而言, 她也會問我。看完好書, 有些會留起來, 探親時帶去給親友看, 也從親友那裏帶書回來, 帶回來的主要是中文, 帶回去主要是英文。不留起的書就先問朋友要不要, 沒有人要就飄去飄書處。飄書的地方有兩種, 一種是設在商場的飄書架, 另一種是街上的飄書箱。中文書我們一般飄到商場去, 通常很快就被人拿走而不再見蹤影, 失了飄書的原意。

一般而言, 活動圈的朋友都不太愛看書, 所以內容沉重的都沒有人要, 以前送過歷史小說、武俠小說給他們。有位仁兄說自己對歷史有研究, 我也沒問過他研究的範疇, 就送他一冊歷史小說, 之後閒談時又說對法律也有研究, 我好奇地問你老哥讀law? 不是, 我有朋友幫個law professor做研究啫。我另一老友做礦務管理的, 他也告訴我這仁兄聲稱自己也認識礦務的, 因為他有個朋友也是採礦的。我肅然起敬, 然後敬而遠之。自卑心作祟, 水槍充水炮。我一向對不懂的事不恥下問, 有點認識的事就對人只敢說略懂皮毛, 從來不敢說對甚麼學術有研究。研究這詞的學術意味濃厚, 我不敢僭用。實務的研究就不怕講, 譬如研究一下做日式芝士蛋糕怎樣避免表面裂開, 冷卻後怎樣才不凹陷。又是那位仁兄, 有一次送了蘿蔔給我吃, 顏色烏蒙蒙的, 味道特別--難吃。我不好意思如實反映意見, 只問: 用了浸冬菰水來做嗎? 不是, 是落了片糖。幸好不再交往了, 否則吃蘿蔔糕也吃出糖尿病來。

剛看了董橋的《記得》百多頁, 五月從香港帶回來的, 老伴看完給我看。董橋的中英文修養極高, 涉獵甚廣, 這本書的書名平凡, 談美好老歲月逸事, 他講的人、事、書、畫、字、古董, 我懂的連皮毛也說不上。他獲張充和贈墨, 寫他喜歡的那副對聯:

十分冷淡存知己
一曲微茫度此生

《張充和詩書畫選》的封底推薦語, 董橋這樣開頭:

一窪硯田磨透歷代書藝的風雨歸路, 一管彩筆蘸遍夢裏山河的蒼茫煙水,...

一揮而就, 盡顯風流, 硬功夫是裝扮不到的。在脊樑骨挺不直的時代, 看這些書追憶老歲月的醇醪, 清香撲鼻, 悠悠自醉。 在烽煙四起的年頭, 罡風如火, 徜徉書店, 在古籍間遊走, 遠離政治叫囂的混水, 清淨耳根。

故人相告, 現在已很少人論政了, 較多在講移民, 我猜想是講移民不好吧, 避秦而東南飛, 何處覓桃源? 能甘心隱於鬧市自斟自吟, 孤芳自賞才行。董橋書中貫穿中港台南洋英美的生活, 很多舊香港逸事。蘇雪林一九五五年寫《花都漫拾》, 講盜賊如毛的年代。余也魯的《夜記香港百天》提及蝸居司徒拔道埋頭寫《秧歌》的張愛玲。醴醪巗茶, 淺酌留香。舊時代的人跟不上新時代的步伐了, 所以眷戀那些年那些事, 活該被淘汰的。人被淘汰書卻長存, 我心中已有合適的人待看完把書飄過去, 書也不能糟蹋的, 一定要付托予合適的人。凝望典籍, 一臉欣忭。不學無術, 也要沾點書卷氣。董橋的文字好看耐讀, 雋永風韻只有那一撥人才寫得出, 「舊時天氣舊時衣, 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現在的網文恰似豺狼得食喧, 腥羶兼吵耳。

春蘭著箭, 羞澀含苞, 清癯玉立, 黃花比人瘦。

2023年9月2日星期六

政治基本上是爛的, rotten at the core, 像個在凍房裏儲藏了一年半載的蘋果, 外表美麗, 內心爛透。

近日Qantas老總Alan Joyce面對上議院議員質詢, 捅出很多使他技窮答不到的問題。他那一筆賬我不打算評論, 他在商言商, 不能期望也不能用社會良心來衡量, 我想用他被質詢一事來批評總理Albanese。總理23歲的兒子Nathan享有Qantas的Chairman's Lounge會藉。對於標少這種窮廢老, 當然不知被邀請加入這黑卡會藉的人可享用甚麼特殊尊貴權利的詳情,  只知尊貴會員去到機場便有專人帶領到這私人會所,  會所本身沒有招牌寫着"Chaiman's Lounge"的。不論你擁有多少飛行里數,  也不會合符申請會藉的資格, 只有對航空公司經營有利的人才會獲邀加入,  譬如對航空公司生意有貢獻幫襯很多的人, 名流、政要等。上個月Financial Review也作會藉的條件的介紹:

No number of frequent flyer points or money will get you through the door. You need to have a high-profile and influential job in politics, the public service, business or law, or failing that, perhaps be a celebrity.

After all, this is a place where company directors, politicians, judges and chief executives can “bump into each other” and informally network, away from the outside world.

總理的兒子屬於那個類別?  當然屬裙帶類。這種特殊對待並非個人利益輸送那麼簡單。最近Qatar航空夥同Virgin申辦加開21條航線被政府以公眾利益為由拒絕。甚麼是公眾利益? 理應是增加航空公司、增力航線、增加競爭, 致使降低票價才合符公眾利益。由此可見邀請政要加入尊貴的俱樂部的功用, 這些少甜頭到頭來使大財團賺取寵大利益, 變成刼貧濟富, 情況就類似使用信用卡賺取優惠及贈品的情況一樣, 也是刼貧濟富。道理很簡單,  有錢的人簽卡, 卡數到期就付清, 不用付任何利息。沒有錢的人就只好付利息而拖欠卡數本金, 信用卡公司撥出部份豐厚利息收益轉作優惠及贈品送給不用付利息富有的入, 這就是刼貧濟富。

尊貴會員在會所裏吃美食, 嚐美酒, 連餐牌上沒有的也可以點,  使用偌大的單人淋浴間,  預先訂下spa, 所有乘客都上機安坐後才施施然登機, 萬一倒霉到買經濟客位, 也可不費分文合府統請升格到商務客位。表面上是航空公司對他們的優惠, 說到底是一般乘客請客。

Our political culture is rotting at its core.